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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既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仿佛他偿还我这个人情之后就与我再没有任何关系,对我就像对待兰香一样,态度十分冷漠。
我灵机一动,将那罐话梅从雪地上拾起,然后哇哇叫道:“话梅……啊……罐子怎么是空的?”
林三的身影仿佛已经飘走很远,却又在瞬间飘了回来,走回我面前问:“罐子是空的?”
11
我将一颗小话梅噙在口中,咕嘟着小嘴向他狡黠地微笑。
话梅的酸甜味道在我唇舌间蔓延,带着一种微微的酸涩感觉,更多的却是香醇和甘甜,令人回味无穷,比我在街面店铺里买的话梅干还要好吃许多,以至于我吃完了话梅,还舍不得吐掉那颗核。
林三静静凝视我滑稽的小模样,很快就明白过来我是故意逗他玩,并没有生气的表示,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那一抹稍纵即逝的表情,很像是在微笑。
我向他顽皮眨眨眼睛,吐出了那一颗小话梅核,将它丢弃在门外的雪地上,说道:“林三哥家的话梅干很好吃,一点也不酸,比我在集市上尝过的还要好许多倍!”
林三将双手拢进灰布长袍的袖子里,说道:“我家里还有许多,你既然觉得好吃,我下次送货来的时候再给你带一些。”
我惟恐他又要掉头离开,急忙跨出小院门走近他,仰头说道:“林三哥,我想……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他并没有拒绝,低头回答说:“可以。”
林三比我整整高出一个头,我平视的视线只能达到他的胸口,我们的眼神在空中相遇时,借着明亮的雪光,我第一次仔细看清他的脸,他的面容在雪地里分外清晰,眉毛挺直俊秀,只不过那张与白凌澈酷似的俊逸脸型与他身上的淳厚朴实气息早已融为一体。
我猝不及防遇见他的眸光,心湖像突然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震起一圈圈涟漪,脸上立刻开始发烧,却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一种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很奇怪、很莫名其妙。
我本来准备了许多许多关于兰香的话题问他,话到嘴边却开始变得结结巴巴:“我想问,你为什么……不肯见兰香姐?她心地善良又能干贤惠,我觉得……觉得你们很般配……你的家境好不好并不是问题,兰香姐也不在乎这个,只要你们……齐心协力过日子,以后一定可以丰衣足食的。”
林三静静立在雪地里,见我好不容易才将这几句话哽出来,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我从来没有娶亲的打算。”
我早已预料他会这么说,心跳平稳了一点,舌头不再打结,说道:“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如果不娶亲,怎么能传宗接代?你母亲还健在,难道你要做一个不孝的儿子?”
林三突然转过头,眸光远眺雪夜的苍茫原野,表情若有所思,缓缓说:“我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注定是一个不孝的儿子。------请你转告洪姑娘,林三从小丧父,家境贫寒,没有读过一卷诗书,除了耕田打猎之外什么都不会,他只是一个粗莽村夫,从不敢奢望娶妻生子,也不敢耽误好人家的女儿。”
我看着他说:“有些人明明知道有些理由说服不了别人,为什么还要为自己寻找借口?难道不能实话实说吗?”
林三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凝视着我说:“那不是借口。”
我不再客气,直言说:“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青阳镇所有不识字的农夫们是不是都不要娶亲了?兰香姐为你苦等了三年整,你不能这么敷衍别人的感情,家境不好就不娶妻生子,这个连我都不会相信的破烂理由,你以为她就会相信吗?”
林三怔了一怔,语气和蔼了许多,问:“这个理由真的很烂吗?”
我点头说:“烂极了!你可以说你喜欢别的姑娘一直在等着她啦,或者说你和别的姑娘有婚约啦,总之不要说你没有这个念头,上帝才会相信一个正常男人一点没有娶妻的打算!”
林三似乎思考了很久,才微带歉意说:“你说得对。如果洪姑娘是因为这个原因耽误了自己,那么请你告诉她,我心里已经有别的姑娘了,今生今世非那人不娶,如果她不肯嫁给我,我情愿孤独一生。”
我微笑着拍拍他的胳膊说:“这就对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能说的?如果方便的话,你最好自己找兰香姐谈一次,将这件事情说个清楚明白,才能解开她心头的结。”
林三脸色冷峻,说道:“我会的。”
我将小瓦罐抱在怀里,迈步走进院门,轻轻将后门关好。
过了不久,我透过门缝悄悄向外看,林三的身影不见了,雪地上依然没有任何足迹。
我暗自觉得诧异,如果林三是这么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他完全可以做一个侠客,也可以凭借自己的一身好武功赚到更多的钱、过上殷实的生活,他为什么要和林家村的村民成天混在一起,还帮助他们干农活、拉货物?
今天遇见的白莲公子白凌澈虽然让我觉得神秘,但是,相较之下,村民林三更让我觉得高深莫测。
12
4金织染坊
大年初二清晨,我刚刚起床换好衣服、梳好头发,就听见前院客栈店堂内一片嘈杂声,高升的大嗓门在前院喊道:“大过年的,怎么会有这种事情?这可了不得了!”
我隐约察觉是青阳镇上出了事,急忙匆匆向店堂跑去。
按照古代客商出门的规矩,不过正月十五元宵节不宜出行,鸿升客栈内这时候没有居住的客商,店堂内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前来喝茶打尖的行走赶亲戚的散客。
我掀开厚厚的棉布门帘,见高升手提着一壶热水,正忙不迭给圆桌旁围坐的几位身披甲胄、头戴狼皮盔的军爷武士一一斟茶,他似乎与那些军士颇有交情,言谈之间十分亲热,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道:“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私自劫走汉王府的小世子?正月十五还没到,军爷们忙累了一年,被这件事情擂掯不得清净,实在辛苦!”
那几名身高力壮的威武军士一边喝着茶,一边将头盔摘下,其中一名领军模样的人忍不住咒骂道:“可不是胆大包天、猪油糊蒙了心?汉王小世子是当今圣上爷的嫡亲皇孙,汉王就这么一个独苗儿子,汉王妃又是宫里娘娘的近亲,万一惹恼了皇上,调动锦衣卫来山东办案子,只怕这山东十八府正月里都不得安宁。”
另一名军士喝了一口烧酒,才抹抹嘴说:“汉王传旨意给各府县大人,正月十五带小世子进京见驾,十日内寻不到人,一个个革职查办,所以青州知府大人、咱们滨州王知府大人全急了!”
高升察言观色,附和着道:“按理,汉王府在青州,这件事似乎摊不上咱们滨州知府大人的差使过错?”
那领军叹了口气,眸光带着些神秘莫测的笑意,低声说:“二掌柜的,要说滨州知府有过错,却是真有……你道汉王府戒备森严,岂是等闲人随意来去之地?小世子走失乃是内贼诱拐,那女子是王知府进献给汉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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